娶得賢妻來台灣
楊金德
【之二】
我,42年次的舊人類,我則自嘲「非人類」。16歲時即到毛衣針織廠從學徒做起,迄今一直做著最基層的操作員,不曾轉換職業,倒是換過不少工廠。有時是老闆不要我,有時是我休掉老闆,就像我休掉前妻。我與前妻結婚六年多後,她染上酒、賭,最後甚至夜不歸營,置家庭與小孩不顧,多年的屢勸無效之下,只好長痛不如短痛,走上最不願的離婚之路。我曾憤恨不平,我菸、酒、賭、毒等不良嗜好均不沾,努力工作又節儉,老天對我怎麼如此不公平?
還好,老天還是有眼睛的,數年後,祂補償了我,祂惠賜了我一個良妻;她-怡君來自泰國東北偏遠鄉村的淳樸姑娘,雖然她適應力、學習速度、工作效率不是很好。但是肯學、認真、善良、脾氣溫和、無不良嗜好,是我求之不得、相遇恨晚的好伴侶。會娶到怡君得感謝她的表哥,MR˙伍泰。民國八十四年時,工廠的泰勞同事,他黝黑的皮膚,略帶令很多本地人害怕的臉孔下,有著一顆憨厚淳樸的心,除了會喝酒外,工作努力、誠實的個性使我信任他的介紹,他促成我和遠在泰 國的怡 君通信,並充當我倆的翻譯,我也努力跟他學習些許簡單的泰語。我 和怡 君經過八個多月的通信,並經過深思熟慮後,我隨他遠赴泰 國和怡 君結婚。
可是不管準備得如何周全,在一個文化迥異、語言不通的國度還是會發生些意想不到的事,經過多方奔走,總算一一排除。只是自己孤身在異地二十三天,心中難免懸念台灣三個年幼的孩子,加上當地電信不發達,無法常打電話回家,雖然離台前托舍弟代為照顧孩子生活,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地那種孤寂、掛心等複雜情緒可想而知。可是也因有這二十三天的煎熬,讓我更能體會怡君遠度重洋,隻身在台的孤單和思念親人的心情,那種經歷若非親身經驗,實在無法體會。
常在媒體上見到少數人凌虐外傭及外籍配偶的報導,令我心有戚戚焉,但這也更加讓我在有生之年要好好愛她、保護她的念頭。
有件事至今回想起來仍深感愧疚,結婚之初我好自私,只考慮自己年歲已大,怕工作不保(因為製造業已是黃昏業),怕無力再養個幼兒,而希望怡君不要生育,完全沒有考慮到她也有當媽媽的慾望。直到三年多前才讓她懷孕,現在我為當初的自私想法付出得加倍努力工作的代價。別人像我這個年紀應該含飴弄孫了,我卻含飴弄「女」,還真有點尷尬(常被較不熟的人問:你啥時候娶媳婦抱孫子啦?)。雖然如此,但只要看到小女兒成長帶來的喜悅,總讓我感到無限欣慰。小女兒 和怡 君一樣,有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,頑皮、活潑,承襲著泰國民族的特性,喜歡音樂,聽到音樂會自然舞動起來,這樣的舉動常常惹得大家開心的跟著她跳舞。現在,我的生活物質雖不寬裕,但為了怡君及幼女,再苦我也會設法撐下去的。
怡君來台之初,有六年的時間和我同工廠工作,同部門的同事常把較不好做的工作丟給她,好做的大家搶著做,只因為是論件計酬。我覺得這有失公平,曾多次想廠方反應,但均不見改善。說穿了是把她當外勞看待,「歧視」二字罷了。我勸她要多忍耐,畢竟工作不好找,不識中文較吃虧。有些工廠看她是外籍的身分,儘管有工作許可證,為免麻煩乾脆不雇用。當 時怡 君曾一邊學中文一邊工作,但在十年前很少開辦此類課程,直到九十二年才進蘆荻社大上中文識字班,那時候她已懷有身孕,在蘆荻社大遇到多位熱心老師的教導。她生產坐月子時, 秋雨 老師還常燉補品給她吃,並教她育嬰方式,如母如姐的動作使她感受到在台灣她並不孤單,台灣還是有很多人充滿愛心,溫暖著來自異國的外籍配偶們的心,而不是處處充滿歧視及偏見的人。
我藉此篇幅感謝幫助過我及怡君的師長和朋友們,也期勉同樣來自南洋、大陸的國際家庭,發揮「自助人助」的精神,自己要先看得起自己,別人才會看得起我們,歧視最嚴重的往往來自家庭成員本身。今年九月五日晚上,我看到電視媒體專訪屏東一所新移民子女比率甚高的國小校長、老師,訪問的標題字幕是「外籍配偶之子女,隔代教養親子教育差,漸成教育隱憂」,接受訪問的一位女老師說:「班上有位學生告訴她,他不喜歡媽媽,他喜歡奶奶,我反問他:為什麼不喜歡媽媽?他回答:奶奶跟我說媽媽是壞人,她拿我們家的錢寄回去越南。」起初我對此報導沒什麼特別的感覺,稍後我愣了至少五分鐘才回過神來,因為我也是其中一份子,我疑惑了,心裡難過了起來……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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